归零如新

 

*文/安予殊

*CP：青黄

*架空设定．OOC慎

*原已收录solo社团七期社刊，直通车→https://tieba.baidu.com/p/3604242659

 

[一]

 

　　缘分这种东西，从不是你单方面想延续便能获得的，同样，也不是你单方面认为“可以了,就到这里就够了”就会终止的。

　　或许命运的玄妙之处便在于，这总包含无数的造化弄人、不遂人愿。

 

[二]

 

　　黄濑对于这样的命运定律如今是深有感触，前者后者他都经历了，而且还是对于同一个人。

　　眼前正摆弄着相机三角支架调整位置，专心致志投入的样子意外加分的男人，便是一次次颠覆黄濑对命运期待的家伙——青峰大辉。

　　“准备好了么，那就开始了。”似乎终于找到了满意的位置，男人终于舍得抬头说句话，不咸不淡的问句其实毫无询问的意思，后半句直截了当的话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一直是这样，总会以自我为中心行动，不考虑别人的境地，达成他想要的目的便可以，至于周围人的表现他很少过心。

　　“当然可以，每一次都是准备充足的。”明知道青峰实际不需要自己的回应黄濑还是接了一句，像是找话题活跃气氛一样。

　　“哦，好。”

　　对方依旧冷淡的表现终于让黄濑尴尬地收住话头，走向布景前面。

　　旁边的助理也觉得新奇，黄濑凉太作为国际上的大牌模特，表现出众的同时其开朗健谈的个性也一直广为称赞，无论谁和他合作都显得很愉快轻松，这样的冷场实属少见，说不出哪里奇怪，只是有些别扭。

　　助理的视线又在这次请到的顶级摄影师与自家公司下的模特身上扫了几遍，这次倒再没有发现什么不和谐的因素。之前那应该是错觉了吧？助理想了想，摇摇头把这一点疑问抛在了脑后。

 

　　黄濑凉太是国际级的男模，今年27岁。一般男人这个年龄都不能算步入事业正轨，但对于模特这个行业来讲也不算年轻了。这个圈子很残酷，优胜劣汰比拼太多，有些人十七八九岁出了道，结果二十出头也就慢慢退了。

　　但黄濑的出色是可以随时间改变而加深内涵的感觉。年龄递增的同时，减少几分的阳光活泼，加上几分逐渐沉淀下来的沉着魅力，保持守恒的吸引力，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他在成长在改变，可他所有的变化几乎都是朝着一个讨喜的方向发展，所以他的粉丝数量随着时间推移只增不减。

　　圈内评价他是模特界的奇才，除去极美的外貌，他的表现力才是他最出众的地方。无论需要怎么样的感觉，他都可以演绎出来，风格多变，看着他的写真总能从他眼中看出不同的东西。

　　除了平面广告和T台秀，据黄濑的经纪公司透露，黄濑今年底将进军演艺圈。这样的转业原本也是知名模特到一定年纪后的普遍选择，不算出人意料，并且毫无疑问的、所有人都相信作为演员的黄濑凉太一定也能出色闪耀。

　　至于青峰大辉，那就是另一个奇迹了。

　　虽说自由摄影师这个职业本身在常人观念里就比较另类不和主流，但青峰绝对是另类里又一特立独行的人物。同样的27岁，对于模特来讲已经要注意人气下滑，对于一般摄影师来讲往往才可以算得上步入正轨，而此时青峰的名声已经很盛了。

　　如果说黄濑被誉为“不同灵魂的演绎者”，那青峰绝对是“不同灵魂的捕捉者”。

　　青峰的成名作品是他在非洲实地拍摄的一组濒危动物照片，这个题材并不稀奇，很多专业摄影师都尝试过、也有不少获得极佳反响。但青峰镜头下的那系列绝对是史无前例的精品，从此功成名就。

　　外行人看了或许只是莫名感动，觉得那些画面戳中心脏可惜不明白为什么，内行人则一下子被震慑到钦佩拍摄者独特的方式角度。

 

　　这样的两个人，第一次的合作在黄濑经济公司看来着实来之不易。因为像青峰这样的成名摄影家，往往不愿意再为普通明星拍人像因为难以体现水平。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青峰会在获悉“公司筹划为黄濑拍摄一个精品写真集，也作为十年模特生涯向演艺圈转型的一个阶段证明”这一消息后主动联系他们，说他希望与黄濑合作一次。

　　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公司上下感到诧异的同时都纷纷祝贺，唯有当事人黄濑面露些许尴尬。他与青峰，本应早就属于不同的生活圈了。

　　这次有对方提出的合作究竟表示了什么，谁也不知道。黄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不久前二人的相遇重新引起了青峰对自己的兴趣。

 

 

[三]

 

　　黄濑与青峰曾经做过将近两年的恋人，这个曾经还要追溯到他们高中时代的事情。很巧，如果非要指定一个时间作为二人出道的时间，那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

　　第一个邀请黄濑作为平面模特拍摄的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星探，只是一家人气衰微极可能面临破产的小杂志社的主编，在路上看见还穿着高中制服的黄濑，灵光一现，觉得眼前的少年或许可以为自己杂志挽回人气，便不合常理地发出邀请。

　　那时候黄濑才十六岁，高一才刚刚高二，虽然已经帅气但还没有完全长成，在学生间有人气但还没有后来那么高，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单纯地觉得好玩有趣，又可以轻松赚一些零用钱，也就这样答应了。去了杂志社拍了他的第一份写真，而为他拍摄的是在杂志社见习的青峰大辉。

　　“啊，青峰同学是不是以前是我们学校的篮球校队主力？记得以前看过一次你们比赛特别厉害呢！”“青峰同学现在不喜欢篮球喜欢摄影了？”“青峰同学这是你自己的相机吗？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好厉害啊！”“青峰同学……”

　　黄濑第一次做模特，眼神动作表情都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大家也体谅，这一期杂志拍摄时间长得史无前例，但大家都看得出黄濑很有天赋，一点就通，感觉上的很快，也就不过分苛求，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下让黄濑找感觉。

　　这里与他年纪相仿的只有青峰，黄濑免不了在休息时间反复骚扰，尽管青峰总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也不怎么回应他，偶尔聊个几句也能让他颇有成就感地开心半天。黄濑本就是极为热情外向的人，不久之后，觉得熟悉的差不多了，称呼也由“青峰同学”改成亲近一些的“青峰”。

 

　　事实证明主编的眼光极好，这一期杂志反响很好，有关“杂志上金发阳光男孩是谁？”的猜测也在广大论坛提出，黄濑周围的人纷纷发来邮件惊讶他怎么会突然成了杂志模特。

　　“只是玩玩啦，顺便赚些零用钱来着。”黄濑一一解释，第一次有了特别真实的出名感，再回头认真翻了翻自己出境的杂志，意外发现不少原先被自己忽视的东西浮了出来。

　　“小青峰我之前都没有注意到你拍的那么好！我原本以为摄影这种东西随便拍拍就好了的，感觉简直……难怪销量那么好，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心跳有加速哦。”黄濑挥舞着手里的杂志对旁边整理拍摄器材的青峰说。

　　“‘喂，‘小青峰’是什么，别给别人取奇怪的绰号！”青峰原本就黑的脸似乎又黑了一点。但反正已经很黑了随他吧，黄濑愉快地忽视掉对方的不满解释道：“因为我觉得小青峰很厉害所以才是‘小青峰’呀。”

　　峰感觉到这个看起来很耀眼的模特果然也只是和自己一个年级的普通高中生，思维回路还特别奇怪完全无法正常沟通。哦不对，他和自己一点也不一样，黄濑凉太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

　　被忽视掉的某人又凑过来刷存在感：“对了，之前就想问，我可以说是被主编大人坑过来的，小青峰照相技术应该不错吧，为什么甘愿呆在这里？”

　　青峰一本正经地从随身携带的包内取出一本写真：“主编说我留下来的话除了实习的费用，每月附赠很难抢到的限量版小麻衣的写真。”“就这样？”“就这样？开玩笑，真的很难抢到的！”

　　“……”其实小青峰也是个笨蛋吧。

 

 

[四]

 

　　就这样，在黄濑与青峰还有杂志社更多人的努力下，这个原本很快可能就破产淡出公众视线的小杂志社事业开始蒸蒸日上，不到一年的时间不仅消除破产危机更是人气大升。黄濑也由此被正式公司签了约，算是作为模特正式出道了。

　　那天社里的人说要庆祝一下这一年来的进步，相约出去喝酒。

　　“你们两个就别去了吧，未成年人可是不能喝酒的，跟着我们去还看了眼馋，哈哈。”“喂喂一点都不好笑好么主编大叔，明明我和小青峰算得上是中心功臣吧？”“那就下次再单独慰劳你们好了，这次免谈。”“这算什么……”“哈哈哈哈……”

　　最终黄濑和青峰还是被抛下了，“这算什么嘛！”黄濑与青峰随口埋怨了一句。

　　“那么想的话，我们自己庆祝不就好了。”

　　“怎么庆祝？”

　　青峰走在前面一点的位置，伸了个懒腰，转回头停下来对黄濑说：“我父母都不在家，家里有些啤酒什么的，要尝试一下吗？你要的庆功宴。”“可是日本规定未成年人……”黄濑愣了一下。

　　“乖宝宝黄濑不敢喝酒那就算咯，”青峰突然很想逗他，看他不服气上钩的样子，“那我就一个人庆祝去了。”

　　果然，“谁不敢了！你带路去你家呀。”

　　本身只应该是单纯的庆功的。诚然青峰大辉认为黄濑凉太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并且也承认黄濑外貌的出色，但他相信在过去的十七年与之后的无数年里他都应该是个绝对直男，喜欢的类型就是像小麻衣那样的大胸妹子吧，所以怎么可能对黄濑有任何非分之想。

　　但酒精的力量就是那么神奇，让人不可自拔让人抛弃理智。两个人都是初次喝酒，酒量一般还一上来喝了不少，神智逐渐不那么清醒，身体热了起来。禁忌的果实就摆在两个人面前，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喜欢黄濑的女生一直不少，他也交过几任女友，虽然并没有过深入的了解就分开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直男，会像所有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样喜欢那些可爱的女性。可这一刻，也许玩性大发也许只是酒精让他变了个人。

　　他眯起了原本就狭长的眼睛，诱惑一般舔了舔还沾着酒味的嘴唇，先出了声：“呐小青峰，要和我试试吗？”十七岁的少年，无知且无畏。回应他的是青峰扑上来狂热的吻。

　　两个人都生涩，却又极富天分，彼此试探着地伸着舌头去感知去侵略去回应，闭上眼睛，把所有行动交给酒精与本性。像两只猛兽撕扯，开始他们轮番掌握着主动权，黄濑也曾用巧劲将比他高大健壮得多的青峰压在身下；但情况很快明了，体能与个性都决定了青峰终归不可能就这样被压制住，翻身、掌握主动，大局已定。夜才开始。

　　年轻总有挥霍的资本，即使初次的体验着实不仅算不上温柔美好，而且可以说是激烈的不像话，但这对于年轻人的身体来讲依旧不难恢复。

　　第二天，黄濑是在宿醉的头疼与浑身碾压感中醒来的，身上的痕迹明显地说明昨天晚上的情况，偏偏他不能打身旁也正懵懂着清醒过来的青峰——他还是记得的，是自己先开口邀请这一场“欢宴”。

　　青峰也清醒过来了，冷静地看着眼前的情况。

　　“现在呢？”黄濑觉得浑身不舒服，果然一时贪欢要付出代价的。又闭上了眼睛，随意且懒洋洋地问道。

　　“那就交往吧。”青峰毕竟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他们就是这样开始的，有些像形势所迫但实际上远远没有那么勉强。一个做模特一个拍，一个冷静自傲一个阳光热情，他们交往的那两年应该算二人共同的美好回忆了。直到大学伊始，青峰带着来路不明的不菲赞助执意退学前往欧美学习锻炼。

　　男人的生活，事业往往占很重要的一部分；两个男人的恋爱中，他们不需要那么多爱情，那么事业矛盾一旦激化也就更加明显。争执到疲惫，最后黄濑说“我们都有不同的追求，都是男人，不需要为了所谓的负责把彼此非要绑死在一起。小青峰我们分手吧，从今天起你不是我唯一的追求了。”

　　两个人都不喜欢太黏腻，拖泥带水的形势。既然达成共识，也就算是和平分手，各走各路。他日再见，也还是朋友。

　　谁也没有主动去联系，反正如果有缘分一定还会遇见的，他们最初都是这么想的。只是谁也没想到，重逢时已经是将近八年之久，都已经获得最初想要的事业，在异国他乡。

 

[五]

 

　　“Kise! Kise!Come over here!”一个相貌普通的金发男人逆着人群往门口方向走，边走边大声喊着同时招着手。“I am coming!”黄濑也像他那样热情地回应了，紧接着又推了推自己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随着人潮朝那个男人走去。

　　这个男人是Chris，意大利人，也是因为以前有过拍摄合作而认识的两个人关系还不赖，后来一直与黄濑保持联系。原本他的名字在意大利文中应该是Cris，有段时间黄濑突然对意大利文感兴趣还让他教了几句，也由此后来一直喊他Cris。

　　“这次怎么有时间来意大利玩？”Cris用英文问道，并热情地为黄濑要了杯鸡尾酒。他听说黄濑难得有休假打算跑来意大利玩便立刻说要见一见好友，但还是好奇他怎么突然这种时候闲了下来。

　　黄濑摘下了墨镜接过酒浅啜一口笑道：“你应该也听说了，打算往演艺圈转型，刚好是作模特十周年，公司打算为我量身弄一个纪念版写真，希望是能有多一些外景拍摄，边旅行边进行。具体方案啊摄影师都还在筹划中，大概是年中开拍吧。所以最近先给我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

　　“哎呀，我那时候正好接了另一个大的拍摄任务，不然真希望可以参与Kise的这次写真拍摄呢。”Cris有些遗憾地挠挠头。

　　这时，他余光似乎见到了某个熟人，忽然侧身去看，眯起他不大的浅灰色的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对黄濑说，“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摄影同行的朋友，我去打个招呼。哦对了，他也是日本人，招呼他来和你认识一下好了。”

　　“没关系，去吧。”Cris一向很友好喜爱交友，这样出去时见到熟人的场景对黄濑来讲也是司空见惯，没太在意地低头玩起了手机。

　　不一会儿，Cris回来的拍了拍黄濑的肩膀：“Kise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黄濑闻言抬头，却意外地发现眼前是当初在熟悉不过的面孔，那张经常面无表情的脸现在也充满巧遇的惊讶。

　　“小青峰！”

　　“黄濑！”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用日文喊出对方的名字，然后就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Cris虽然听不懂日文，但大概搞清了眼前的情况，“原来你们本来就认识呀，那我就不多说啦。看样子你们应该也好久不见了，不打扰你们两个叙旧了我先走了。”

　　青峰和黄濑都表示没关系想要留他，Cris潇洒地挥挥手吹了声欢快的口哨：“改天有空再聊了，你们玩开心点也算是，在意大利反正遇到什么事情找我就好，按你们东方人的说法也让我尽一尽微薄的地主之谊。”说着就道别走了。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像那些高中生分手后一样，彼此顾忌碰面难以释然。可现在又是为什么？

　　冷场许久，竟然是青峰先开了口：“好久不见，黄濑。”

 

　　这些年两个人在各自的领域乘风破浪，都很自由并且顺利，谁也没有多去回忆过往的种种。原本以为早些年的感情也就这样慢慢淡了，自然沉淀下来，毕竟谁也没有去怀念后悔当时。

　　但真的重逢再见时，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隐藏在波澜不惊水面下的暗流涌动从没有停止过，只需要一个契机。当他们站在彼此面前目光相触时，就这样轻易地重新掀起了滔天大浪，他们依然可以，透过对方的眼，望进彼此的灵魂。

 

 

[六]

 

　　如果是温情戏那之后就应该是互诉衷肠“没我的日子你别来无恙？”这种BGM配音走起了。但这只是生活，但这是青峰和黄濑。

　　“恩，的确好久不见啦。小青峰现在是很出名的大牌摄影师了，经常还是会听到你的名字。小青峰总是喜欢站在热爱的领域站在最高处。”

　　以前青峰喜欢篮球，初中高中也曾经都是校队的主力，带领学校拿了不少篮球奖项。但高一结束后来不知怎么就突然退出了，当时也在学校里掀起过一番八卦热潮。

　　等黄濑和青峰在一起后一次闲聊时他也问起过这个问题：“小青峰当时为什么退出校队的？小队现在似乎有很多地方不适应比起过去的盛势落了不少。”

　　“因为没劲了。”

　　“没有对手，能赢我的只有自己，这样的篮球又有什么意思？我喜欢站在最高点，但不应该就这样轻而易举，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场景黄濑始终都记得，黝黑皮肤的少年明明说着很狂妄自大的话，可就是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是如此真实地痛苦着。这或许也是强大者的孤独。

　　“所以还是摄影比较好，一个人怎么晚上探索攀升都不会闲的无聊，很喜欢。”青峰回答道，语气平平。最初遇见时的惊讶，他又变回了黄濑熟悉的青峰大辉，“你才是真的随处可见吧，代言的广告还有到处见到的以你为封面的杂志。”

　　“这可不一样，”黄濑把自己现在的情况按刚刚和Cris说的那样又和青峰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像小青峰现在可以说连黄金时期都不算就已经这样出名了，之后上升空间可以说是无限乐观的；我如果不抓紧扩大领域范围可是要走下坡路了。”

　　青峰若有所思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嗯”了一句就没了后文。

　　酒吧里大音量地播放着摇滚乐，四周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狂欢着，喧闹尖叫起哄声一刻也不曾停止，只有青峰和黄濑这里安安静静的，像是被隔离出来的二人世界。　这样的沉默让黄濑觉得不适，他皱了皱眉起身，“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联系吧。”

　　“等一下，”青峰也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之迅速吓了黄濑一跳。

　　黄濑看着他，莫名其妙地问：“怎么？”

　　“我住的酒店就在这附近，一起去坐一坐。”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邀请，毫不委婉甚至显得有一些粗鲁。但此刻青峰莫名觉得烦躁，他很久没有有这么烦躁的感觉了。他并不知道留住黄濑的意义何在，他只是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于是他也就跟着感觉这样说了。

　　黄濑笑了起来，只牵动一边嘴角的笑容有些邪魅有些讽刺，“我不觉得和小青峰还有什么其他旧好叙。”他感觉有点累了，仅仅窥伺到有可能并未完全放下这段感情的事实就让他疲惫，说不上他有多不喜欢青峰之类的，只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会是一个放不下的优柔寡断的人。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这样的表情。黄濑本以为他的行为必将激怒心高气傲的青峰，没想到青峰也笑了，“如果我觉得还不够呢？”就像是烦躁感膨胀到了极点，突然一下子被戳破了一样，竟然冷静了下来，“只是成年人的彼此需要而已，又干嘛牵扯其他的。”

　　说完，青峰按住黄濑的肩使他重新坐回酒吧吧台的高脚椅上，俯身吻了上去。凶猛霸道得没有道理，像着了魔。

　　黄濑刚开始也试图推开他，但很快也释然地放弃，双手环过青峰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这种事情，也许无关感情，只是突然想了“就要这个人，就是现在”，不按常理出牌的并不只有青峰一个人，他自己也何尝不是。

　　酒保对于吧台前两个高大男人的激吻并没有什么反应，这在这里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情，淡然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身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七]

 

　　剩下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得多。

　　青峰的酒店确实离得不远，正在黄濑有些不清醒地想着自己一路究竟是怎么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了酒店的大床上了。吊灯有些太过于明亮，他侧过头避开晃眼的亮光冲青峰抱怨，“光太刺眼了。”

　　青峰把外套脱下来随意扔在一边的小沙发上，走去门边关上了灯，一步步朝着床边走来。窗帘没有啦，月光透过高层的窗子照进来，恰到好处的光线。

　　“要做吗？”像只慵懒的猫，黄濑换了个更舒展的姿势躺着，微闭着眼随口问出了了连他自己也觉得毫无意义的问题。

　　男人自然没有让这样无营养的对话发展下去，只是果断地解开了黄濑的衣服，准确地说应该是扯，同时低头封住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黄濑的嘴。

　　“现在这只是性而已，何必介意。”

　　两个人都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或许一辈子能接受的同性爱人也就只有彼此了，分开的这些年没有第三个人存在过，工作繁忙还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像是禁欲一般的生活，说来还有些耻。但他们不会把这些和对方说。

　　自然而然，这场性璽爱并不算美妙，似乎更是发泄，挣脱着彼此禁欲的枷锁。大力的冲撞，俯身啃咬下斑斑印记，只言片语的求饶还有最终不可抑制的呜咽声全吞没在意大利的夜色里。期间黄濑似乎有嘟嚷道：“我可是要拍写真的不要留下印子啊。”青峰毫不理会对方的请求，反倒恶意地又吮住小腹位置的皮肤：“怕什么，你在休假，不用几天就会消掉的。”

 

　　有很多东西一直都没有改变过，也许这就是两个人的性格使然。相似的事件重复发生，像是循环到了原点。

　　他们最初就是因为酒后的初尝禁果走到的一起，数年后的现在依然是因为一场性璽爱又重新有了交集。黄濑从来不知道他与青峰之间究竟是爱更多一些还是陪伴多一些，但也可能真的仅仅只是需要而已。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拍完内景最后一组照片，黄濑去更衣室换日常服了，青峰在摄影棚低头重新浏览相机里的成果，比预想的还要好不少——演绎者和捕捉着这种搭配本来就是无以比拟的吧。

　　“青峰先生，那接下来的巡回旅行拍摄的时间都写在这上面了，您看看如果和您的日程表没有冲突那么就这样定下来了。”拍摄结束，黄濑的经纪人上前递给青峰一份文件，“或者旅途中您还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我们会尽量为您安排的。”

　　他接过文件，随便扫了几眼就对折放进随身携带的背包中，“就这样吧。要求啊……”更衣室的门被打开，看见黄濑揉着头发走出来，鬼使神差地，青峰说：“我希望和黄濑先生在一个套间住，这样俩个个人了解多一点便于更好的拍出最佳效果。”

　　“什么？！”原本处于神游状态的黄濑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里可清醒起来，错愕的看着一本正经提出这个要求的青峰。

　　如果是以前的青峰，依照他一贯的情商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并不是黄濑有意嘲笑青峰，而是青峰太自我与目中无人，这样拐弯抹角达成目的的事情他向来不屑于做。

　　“这个啊……”助理也是吃了一惊，但联想起似乎圈内确实有不少摄影师为了与自己的合作对象培养感觉会通过这样的方式也无可厚非，搞艺术的嘛，有点怪癖也是正常的，“也是可以的，不过黄濑怎么看？”

　　黄濑原本准备张口拒绝的，但立刻那双眼就看向了他，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而强硬，黄濑并不是无法拒绝那样的眼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与过去相似的场景还是令他服软了。有些不忍心：我已经从过去的漩涡中解脱了，可是小青峰大概现在还陷在里面了吧？只是你不知道。

　　“……恩，没有意见。”黄濑少有的屈服了。

　　经纪人似乎也松了口气，无论是自家还是散职的大牌得罪了都不好安排，这样两边都同意就简单得多，“那就这样吧。”

　　黄濑并不是一个念旧的人，原本他和青峰都爱自由，但或许在某些事情上他反倒看得更加清楚。可现在就像是背负了两个人的沉重，也会更加辛苦，看见对方还沉溺其中却不忍说出自己已经想通，由此放纵。

　　应该不会太久的，这种局面，黄濑想。

 

 

[八]

 

　　这次的线路主要是西欧的一条线路，古典气息浓郁的大街小巷都可能是他们拍摄的绝佳地点。

　　不得不说，黄濑的经纪公司负责人这次是下了血本在这次旅行拍摄上，没有固定的拍摄点，衣物与补妆都要包车一并随行，边走边选景意味着这次路上的开销上线不定，包括住宿之类的费用着实惊人。如果这次的写真推出成功，收益斐然不说也为黄濑转型起极佳的宣传作用；可如果反响平平这些钱也算是全部打水漂了。

　　好在青峰与黄濑都是极为敬业的人，这场合作的开始有私心，提出的细小要求上有私心，可真正旅行拍摄开始，特别是每天的工作时间，两个人都全心投入其中别无任何其他念头。

　　这种类型恰好是青峰最擅长的领域，他独特的视点把沿路有挖掘潜质的景色全部利用起来，原本在旁人看来普通的一角，黄濑摆出姿势，再经由他的拍摄，竟然也别有风味让人眼前一亮。

　　“这就是国际大牌的职业素质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化妆师和助理窸窸窣窣的在一旁观望感慨，经纪人听见了笑着插了句话：“所以人家‘大牌’也是有道理的。”

　　公司为黄濑与青峰定的全是套房，两件连通的单间里面都是大床，有足够的隐私空间也满足了青峰说的住一起便于交流的理由。黄濑不是没有担心过两个人在旅途中是否会发生什么是影响行程，但事实还是比较令人欣慰。每天拍摄结束之后基本都已经倦意满满没什么兴致再去折腾了。

　　所以他们现在算是什么？炮友？还是有可能复燃的旧情？

　　即使是重新让他们之间有联系的青峰也无法说出答案。没有黄濑凉太的日子他过得并不赖，而重聚之后的悸动一旦平复似乎也就回归了一个安全的原点。

 

　　在黄濑看来，或许前者更为恰当。那天，性璽事结束之后，黄濑已经疲惫的不太想在挪窝了，原本打算就这样黏糊糊地凑合一宿等睡醒再说，青峰坚持抱他去浴室清理。“留在里面不好。”黄濑拗不过他，不用自己动也就随他去了。

　　189的个子与192的青峰相差无几，但身为模特的黄濑身材相对偏瘦，而青峰因为经常到处跑更为健壮，所以抱着他去浴室也不算吃力。等清理完，青峰用大浴巾替他裹了起来抱去床边，然后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拿出干净的睡衣帮他穿上。

　　黄濑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还是一下子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说：“衣服我自己会穿的，小青峰你也先去洗了吧。”青峰不管不顾地又把他按回床上，“你躺着。”然后从底裤开始为他穿，显然没怎么做过为他人穿衣服这种事。

　　青峰的确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当年交往的时候也不曾干过，现在突然不知怎么了，就想要亲自帮他穿上。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别扭和怪异，但特别细心且轻柔，仿佛是怕断了黄濑的睡意。

　　“嘿……”

　　原本眼睛已经微微闭上的黄濑突然发出一声傻笑，混着睡意朦胧时的鼻音，在安静房间里特别清晰。

　　“嗯？笑什么？”这样的笑让青峰自然地就想到高中时期的黄濑，经常被朋友打趣是“二黄”，带着股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傻气，经常犯蠢吸引外表看来乐天至极，但青峰总在想：谁说那样的态度不是另一种智慧。

　　“我在想啊……”他顿了顿睁开眼睛，坐起来着看向青峰，“这个刚刚像野兽一样扒我衣服的男人，他现在居然那么温柔地帮我穿上。”美丽的不像话的眼睛含满笑意，像是热恋时的对视一样，这是仅限于今晚的温馨。

 

 

[九]

 

　　每一天都很忙碌充实，一行人在极具特色的欧式建筑群间穿梭着，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但也算是一切顺利。平平淡淡对于工作出游还是再好不过的了。

　　黄濑总想找一个机会和青峰好好谈一谈，他猜不透青峰究竟怎么想的，也不想再琢磨下去了，互相猜测着对方的想法，这样就没劲了。两人的关系达到了一种奇怪的层面上，矛盾体处处都是，从意大利重逢算起，这持续的时间也够久了。

　　有很多次，他都已经把话题引到这上面，可都被青峰明显回绝的态度阻拦了，但慢慢寻找合适的时机，可现在他不能再等了。今天是正式拍摄的最后一天，明天再在巴黎自由活动一天，后天早上他们就起程回日本公司了。

　　“小青峰，你现在……”

　　外界说青峰有野生动物一般精准的直觉，这不假，而且可以适用在他的方方面面。果断地，青峰回答：“没空，有什么下次再说吧。我先休息了。”

　　这样的冷钉子着实让黄濑开始火大起来了：主动找上来的是青峰，提出住在一起的是青峰，先开始那个复燃旧情的吻的是青峰；可同样的，现在这样把明白不局面的始作俑者，还是青峰。

　　“这样有意思吗？”黄濑凉太靠着墙低着头，并没有直接去阻拦准备走进里间的青峰。

　　男人的背影停住了，“老实说一点也没有。”他慢慢转了过来，保持一只手撑在门上的姿势，“最近我也一直在想，自己想怎么样。”

　　黄濑抬头看他，“结果呢？”

　　“没结果，”顿了顿，“我只是想能够好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现在的摄影。……意大利巧遇时我想，有没有可能连命运绕了一圈也会物归原主。”

　　“小青峰，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你的确不是。你比我还渴望自由。”

　　“不仅如此，其实小青峰也意识到了吧？已经没有感情那样的东西横跨在我们之间了。”

　　黄濑的话说完，整个就开始房间沉默了，有些他们从行程开始就一直在逃避的话题最终被直截了当的摆在台面上。他们已经不爱彼此了，多么清晰明了的事实。喜欢与爱从来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但似乎，很多结也这样顺利地解开了。

　　“我承认这是我的判断失误，而且是双重的失误。”半晌，青峰从冰箱取出酒店自备的罐装啤酒，举起一罐抛给了黄濑，“麻烦死了。”

　　“不过这次合作的作品还是很愉快的，下次……”“不要和我说这种官腔，仅此一次。”青峰灌下一口酒，不屑地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黄濑也笑了，“也对。”

　　睡前最后的对话，黄濑问“那之后呢，下一站什么有想过么？”

　　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了，分手以后的确是可以做朋友的，何况他们的分开已经做够长久而，这样误以为有未来的小插曲才是真正的意外事件。

　　“没有，再说吧。我还是想要多去拍一拍那些自由的东西。”

 

　　这一次分开，再见面应该不会很近了。他们没必要见面，自然也不会见了。这个世界那么大，遇见一个人的概率事实上小的可怜。

　　“也算是回归原点了吧。”对青峰简单的送行只有黄濑一个人，“以前Cris告诉我，在意大利语里，‘Ciao’是再见的意思，但也是见面问候语，可以理解为你好。”

　　“即表示再见也表示你好？”

　　“没错，就是这样。”

　　机场的安检通知又响了一遍，青峰又要离开日本寻找他想要的了。“快去吧，”黄濑催他，“那么小青峰，Ciao！”

　　花费了一点时间让人彻底放下执念，平静地面对世界的瞬息万变从来不会是什么坏事。

 

 

[十]

 

　　并不是所有重逢都是让人知道错过的值得你再次寻回，并不是所有失败的复合尝试都令人难堪不满。某种意义上说，这才是他们所最真实需要的，一次放下的机会。

　　透过机场落地窗看见又一架飞机在天空留上一条白线。很快白色轨迹淡去，一切归零如新。

　

　　　　　　　　　　　　　　　　　　　　　　　　　　　　　　　　　－END－